◇◇新语丝(www.xys.org)(xys.dxiong.com)(xys1.dyndns.org)(xys888.dyndns.org)◇◇ 彩虹桥 荣正 你听说过吗？在天地之间，有一座你我的眼睛看不见的桥，叫彩虹桥。地上的动物 去世以后，就通过彩虹桥到天上去了。桥的那一端，是一片美丽的动物乐园。那里 没有什么生存竞争、弱肉强食。动物们友好相处，生活充满了和谐、互爱和快乐。 原先年老的、有病的，也都恢复了青春和健康。 我的猫咪蕾蕾，现在就住在彩虹桥那边的乐园里，享受着幸福的生活。但是他也经 常回到家里来 ─ 在我的梦中。啊，我情愿不要从梦里醒来！ 也许他真是上帝派来的小天使。 那是在一九八七年圣诞节前的一个清晨，一只猫咪出现在我家。猫咪的身体大部份 是毛茸茸的金黄色，嘴巴、前胸和四肢则是雪白雪白的，一对碧玉般的大眼睛，一 个红红的小鼻子，可爱得让人心颤。 当时“四十千”中国留学生还没来澳洲，我和家人出国也才一年，住在悉尼。虽然 一家有六口人 ─ 我的父母、太太、两个女儿和我，但是比起在国内的时候，生活 冷清得跟住在月球上差不多。家里的电话，一年也就响过十几次吧。突然间看到这 只猫咪，真比当年红卫兵见到毛主席还要惊喜。 不知道猫咪有没有在我家永久居留的意愿，但我和家人达成一个共识，那就是，只 要猫咪在我家呆一天，就照顾他一天，让他过得舒服开心。 于是就购置了猫碗，猫食和猫砂。小女儿给猫咪起了个女孩子的名字，叫蕾蕾，虽 然他是只男猫。 我太太最关心蕾蕾的教育问题，希望把蕾蕾培养成听话、守规矩、爱清洁的猫咪。 蕾蕾很配合，只指导一次就晓得在装着猫砂的盒子里解手。他也从来不往餐桌上跳。 太太要让蕾蕾单独睡在客厅里，我却想让蕾蕾睡在床上。我说蕾蕾初来乍到，万一 客厅跑出只老鼠来把他吓着了怎么办呀？太太说和我这种没常识的人谈话很辛苦。 我又换了个理由，说是贾宝玉说的，猫应该睡在被窝里，不信你查书。太太是《红 楼梦》迷，我想这一招准灵。果然，她的态度缓和了一些，说，得了吧你！什么贾 宝玉？那是林黛玉说的，“锦毯暖亲猫”。最后双方各让了一步，蕾蕾可以睡在卧 室里，但不得睡在床上。太太找来一个纸盒和一块棉垫子，做了一个很舒适的猫床。 晚上把蕾蕾放在里面，他很快就睡着了。 早晨，我在半睡半醒之中觉得头顶上有什么在动。睁开眼睛一看，蕾蕾正躺在我的 枕头上用他湿乎乎的小舌头舔我的头发。 蕾蕾没辜负我们的期望。他很聪明， 很快就听得懂自己的名字，并且学会说标准 的普通话。 我喂他吃饭时，叫他：“蕾蕾，吃饭了！要不要？”他连声回答：“要！要！要！” 忙不迭地跑过来用头噌我的腿。 蕾蕾伏在我膝盖上陪我看电视。看到精彩处，我抚摸他的脑袋问：“蕾蕾，好看不 好看？”他抬起头来看着我，“妙！”把一屋人都逗笑了。 看完电视，我想站起身来，就和蕾蕾商量：“蕾蕾，到地上玩，好不好？”只听到 “呼噜，呼噜~~~”。这小家伙，装睡。 蕾蕾的好奇心特别强。看到两个小姐姐在镜子前梳头，他也跑去洗脸照镜子，还对 镜子里自己的影像闻了又闻。 后来家里买了一台电脑，蕾蕾好兴奋，跳上桌子，在键盘上踩来踩去。荧光屏上出 现一行行字母。我瞅了老半天，也没读懂是什么意思。看来猫咪也会写那种大众看不 懂的高深莫测的作品。 蕾蕾还特别喜欢看我妈妈写毛笔字。一看到她老人家在研墨挥毫，就过去坐在跟前， 眼睛随着毛笔的移动转过来转过去，还不时地伸出小手去抓毛笔，意思是说，让我 试试嘛！ 天气好的时候，蕾蕾就陪我爸爸在屋外的阳台上看书，晒太阳。过路人和我爸爸打 招呼时，总要加一句您的猫咪好可爱。蕾蕾身上暖洋洋，心里喜孜孜，闭目低头作 谦虚状。 值得在家史上记下一笔的是，蕾蕾对我们家庭的旧体制进行了一场“颠覆性的革命”。 我这当爸的，平时在家里好比是联邦总督，有名份而无实权。太太是内阁总理，大 事小事说了算。两个女儿不用说是妈妈身上的棉夹袄 ─ 跟她贴心。现在蕾蕾成了 家里的皇帝，我便有了“□天子以令诸侯”的机会。在女儿眼里，猫咪也似乎比妈 咪更有权威。在有关蕾蕾的事务上，如买猫玩具什么的，蕾蕾、两女儿和我是“四 人帮”，太太只好无可奈何地朝我瞪眼睛。 自从有了蕾蕾，我好像更加懂得造物主创造生命的美意。是哪位英国作家说的？ “除了人以外的所有动物都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享受生命。”每当看着蕾蕾开心地与 自己的尾巴逗着玩的时候，我觉得世界似乎变得清澈而单纯了。 蕾蕾跟随我们搬了几次家，最后一次从悉尼搬来墨尔本。本来打算全家乘火车，因 为担心蕾蕾不习惯长时间的旅行，就改为由我带他乘飞机。蕾蕾和我分别在不同的 机舱里。在一小时零十分钟的飞行途中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蕾蕾。起飞时那么大的 响声，他会不会惊恐？途中如果寂寞了，会不会难过？降落时耳朵疼怎么办？直到安 抵目的地，看到蕾蕾一副挺享受的神情，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。 时光流逝。 渐渐地，蕾蕾不再喜欢蹦蹦跳跳了，而是喜欢长时间静静地坐着。是在回忆往事吧？ 人们说，喜欢回忆往事是进入老年的标志，莫非猫咪也如此？蕾蕾的另一个变化是 饮水渐多，吃饭渐少。只有当我们在他身边看着他吃饭时，他才作出狼吞虎咽的样 子，为的是让我们高兴。 一九九七年九月二十七日凌晨，蕾蕾撒手尘环。他从来没有打碎过任何东西，但这 次他把我们家每个人的心都打碎了。 蕾蕾是在动物医院的病房里去世的。医生告诉我，他走得很平静，身体卷曲着，像 正常的睡眠一样。 蕾蕾安葬在宠物陵园。那天我们全家都去送他。当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，一阵微风 吹来，还挟带着几星雨滴。啊，蕾蕾，哪是你吗？是你变成了风，来和我们吻别吗？ 好蕾蕾，乖蕾蕾，去吧，去吧，跨过彩虹桥，到那属于你的永恒的乐园去吧。别忘 了，在梦里常回家看看。 啊啊，彩虹桥！那个时刻，我确实看见彩虹桥了，一端在天上，另一端在我心上。 ◇◇新语丝(www.xys.org)(xys.dxiong.com)(xys1.dyndns.org)(xys888.dyndns.org)◇◇